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钩沉丨喻培伦的“机器制糖”梦
2025-02-19 1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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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培伦 (一九〇七年摄于日本东京 喻钟珏提供)

1954年4月25日,香港《大公报》报道“内江建机械化糖厂”消息。
说起喻培伦,人们都知道他是著名的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一,牺牲时年仅25岁。但鲜有人知道,他还是近代中国推动“机器制糖”的先行者。梦想“机器制糖”
喻培伦的家在四川内江,这里清初以来就以盛产甘蔗出名,逐渐发展成蔗糖生产大县,有“甜城”“蔗乡”之誉。
喻家是内江城内有名的蔗糖加工户,有着占地1000多平方米的糖坊。喻培伦是家中长子,每到榨蔗季节,常随父亲到乡下收购糖清。那时几乎整个中国都是土法制糖,全程手工操作,质量良莠不齐。
少年时期的喻培伦“敏慧过人,尤富于创造性。常窃启钟表及机械器具,察其究竟”。(喻培棣撰《追赠大将军喻公培伦年谱》)父亲重视子女教育,在喻培伦14岁那年就送他到教育环境更好的资州读书,师从名师魏楚珊。
魏楚珊思想很开明,常托人从上海购回时务书报供学生阅读,教育学生勿忘国耻。一天,魏老师将一小袋传教士送他的“洋糖”放在讲台上,激动地说:“外国人用机器制糖,色白杂质少,日产可达数万斤,是我国的数十倍还多。近闻江南一带的糖坊被洋糖冲击,已纷纷倒闭了。如果我们再不设法改良,川糖迟早也会被取代。”
这话深深刺激了少年喻培伦。他深深认识到:要改变川糖命运,只能舍弃旧法制糖,求取新技术、新机器,方能抵御洋糖,“恢复国家权利”。(《喻培伦家书》,以下简称《家书》)
1905年10月,19岁的喻培伦怀揣“机器制糖”梦想,赴日本留学。
探访大阪精糖社
1907年初,为了能“实受各学,未至糊涂自欺”,喻培伦转学到自己喜欢的实用技术学校——大阪高等工业预备学校攻读。其弟喻培棣回忆说:“兄于幼时,已具科学兴趣。东渡后,益窥得门径。深谂非科学不能救国,于是研讨益勤。”
求学期间,喻培伦一直在寻找机会实地考察机制糖厂。
1908年2月中旬,喻培伦打听到日本一家生产白糖出名的企业——东京日本精糖株式会社,没想到他“持清国公使绍介,亦未得参观”。继后,喻培伦又找到大阪精糖株式会社,其参观过程也让他“大费周折”。
最初喻培伦持学校介绍信请求参观,遭到会社婉拒。但他仍不放弃,“乃亲赴神户驻扎清国领事所,嘱其书达大阪府知事”。遂持书信面见知事,大阪知事打电话给会社,“外复与我一绍介券(即介绍信)持往会社”。(《家书》,以下所引均来自家书)
有了大阪知事的介绍信,喻培伦满心欢喜地再次前往大阪精糖株式会社,没想到“仍以未商主人见推”。喻培伦反复表达诚意,对方“乃相约次日”。次日一早,喻培伦就“先电话问之,得其允诺”。
会社技师首先介绍了制作精糖(即白糖)的次序:“其制法先于溶糖室溶解原料,用袋滤器除去杂物,次送溶液于滤过室,使液由兽骨炭(即活性炭)通过,因化学作用吸收其色,更注进于汽罐内蒸煮之,依远心机(即离心机),终制成结晶白糖。”
技师告诉喻培伦,会社的制糖设备全系机械化操作,“繁浩复杂,请注意视之”。随后带着喻培伦去参观制糖车间,“果全系机械,此人一一指示,纤悉周至”。
喻培伦一边仔细观察,一边询问其机器购置何处、价格几何?他随后在给父亲的信中说:“以伦素谙糖业,得察其与我邑异点,透彻其精制层次,且因曾经说明,得实睹而心识焉。其用机械固速,而其精制法则全与我邑异,少废弃物,如漏水之不值价者,由原糖而成白糖(其色作白雪之白——原注)只须半日顷,且不须日晒,而极干燥,罕见回润者。”
考察大阪精糖株式会社,喻培伦收获满满、大开眼界。
呼吁“共同购机制糖”
喻培伦身在日本,仍心系家乡糖业。他接连给家里去信,请父亲联络业界同仁联合呼吁资州五属(指资州管辖的资中、资阳、内江、仁寿、井研五县)“同声共起”,集资购买制糖机。
在参观大阪精糖株式会社时,喻培伦的好学勤问就给日本技师留下了良好印象。他悄悄告诉喻培伦:办精糖厂的关键是先要对原料作精确化学分析,取得参数后才能把控产品的质量,设备还在其次。为了能尽快掌握化学分析方法,喻培伦毅然从工业预备学校退学,“乃改进大阪化学研究社”“专攻一科”。喻培伦利用研究社“备有化学试验器及其药品”“每日自晨八时至晚五时,尽自试验”。
喻培伦在研究社得到帝国大学应用化学科毕业的吉村老师帮助。吉村告诉他,要生产中国白糖,需要“得其糖类而分析之,以与日本所出相比较,以助我所学,且便视中国糖类成分,以应当如何改良”。喻培伦马上写信给父亲,将内江所产黄砂糖、原糖、水糖、桔糖各半斤,“封包交邮政寄来,并乞早速,勿至迟误”。
收到父亲寄来家乡原糖样品后,喻培伦“数日间举行糖之定量分析,逐日以求”。做化验分析之余,喻培伦还抽空赴西京岛津仪器制造所,请其按照大阪精糖株式会社所用机器,“效照其重要器械二种,即真空锅与远心分水机,定制价格在数十元谱”,目的在于减少购置设备的资金压力。
喻培伦告诉父亲:“日来专肆于化学研究社,自朝至夕,已无他暇。”他充满信心地说:“吾生于糖业中,熟知其法,得彼之异法而改良我所固有,必属易事。”3月23日,喻培伦又写信给父亲,再次询问县中筹款情况,说自己已做好归国办厂的打算。请父亲速寄六百金用于“购置化学试验药品器械,带回以供己用,并书籍需用者,亦不可不买。转望我国,各物缺无,学问上应用者,尤难买入”。
然而,父亲的回信让喻培伦大为失望。信中说:去年四川大旱,甘蔗减产,官府糖税却不减反增,原来答应集资的几家大糖坊都相继毁约,自家糖坊也举步维艰。父亲告诉他,在日本好好读书,不要再提办机器糖厂之事。
在日本留学的四川同乡中,吴玉章一直很关心喻培伦。吴玉章1906年就加入中国同盟会,任评议部评议员。他劝慰喻培伦说:“我并不反对你改良土法制糖,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如果不推翻丧权辱国、腐败无能的清政府,一切实业计划都难以成功。”
正是在吴玉章等人帮助下,喻培伦成为一名革命者。1911年4月27日喻培伦参加黄花岗起义,壮烈牺牲,孙中山追授他为“大将军”。他一生追求的“机器制糖”梦想没有实现。
终圆“机器制糖”梦
民国初期,一批有志之士积极在四川、广东等地倡建机制糖厂,相继受挫。在20世纪30年代以前,中国的机械化制糖都没有成功,仍处于手工业制糖阶段。1935年前后,中国兴起一股机械化制糖热潮,但都因时局动荡,工业基础薄弱,生产成本过高,利润微薄而相继停产、关闭。
全面抗战爆发后,四川成为大后方的主要工业基地。在大批科技人才的努力下,先后在喻培伦故乡建起了华农糖厂、中国联合炼糖股份有限公司、四川华原糖厂三家机器制糖厂。可是这些制糖厂都没有完全实现机械化,且所产机制糖不到全川总量的10%。在1949年前,四川糖业仍以土法制糖为主,整个中国都未形成机械化制糖工业体系。
1950年12月6日,内江解放。3年后,新中国将新建的第一座大型机械化糖厂放在喻培伦烈士的家乡,并纳入国家“一五”计划。经过两年多的建设,1956年3月,“内江糖厂”竣工投产。当年11月,正值甘蔗收获季节,新华社记者刘宗棠采访内江糖厂,写出了一篇通讯《糖城——内江的新面貌》:“这里的蔗糖已经全部由机器制造了。新建的四川省最大的内江机械化糖厂,每天能压榨甘蔗1200吨,生产能力比过去全部土糖坊还要大,而制糖过程所用时间只有土糖坊的六分之一,每榨一吨甘蔗还能多出一百公斤蔗糖……”
喻培伦的遗愿最终在新中国变成了现实。
(作者单位:四川省内江市政协文化文史和学习委员会。本文主要依据重庆博物馆馆藏《喻培伦家书》、喻培棣《追赠大将军喻公培伦年谱》等资料,以及采访喻培伦之子喻钟烈、侄喻钟珏等人的口述记录整理而成。)
责任编辑:李若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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