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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刘雨虹
沈琦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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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政协联线 | 2021-10-29 14:05 字号
2018年3月18日是南怀瑾先生诞辰100周年。因为要落实一些纪念南师的工作,南门弟子自然要去拜见大师姐刘雨虹。只见一进门,师兄师弟们便收起一路上的说说笑笑,恭恭敬敬地站在雨虹先生跟前鞠躬问安。心中感动,这是礼,是道,更是中国传统文人精心呵护着的文化薪火。
南师门下弟子众多,可谓三教九流,遍布各行各业,但都尊刘雨虹为大师姐。1921年出生的刘雨虹自1969年初识南师后,便追随南门,做了长达半个多世纪的“义工”,可以这样说,南师几乎所有的著作都是由刘雨虹整理、编辑、校对后出版的,南师也亲切的称她为自己的“总编辑”。刘雨虹与南师的关系,可谓“亦师亦友”、“半师半友”。所以在南门中,刘雨虹公认是最能体现和继承南师文化精髓的弟子。
刘雨虹比南师小三岁。2012年南师在苏州的太湖大学堂遽归道山。当时已是耄耋之年的刘雨虹便选择同样在太湖之滨的七都庙港住下,继续完成南师众多讲稿的整理编辑工作。选择在南师离开的地方住下,如今已经98岁高龄的刘雨虹一直没有对外界表示过些什么,她只是每天工作,辛勤耕耘,守着她极为看重的南师留给华人世界那青山一发般的悠悠文脉。
从杜威的世界里一头撞进南门
刘雨虹出生书香世家,祖籍河南封丘,从小喜欢读书。1937年本应念高中的她,碰上了抗日战争,一腔热血的年轻人瞒着家里,参加了抗日宣传队。思想进步的刘雨虹,从西安徒步走到了延安,并进入了陕西公学和鲁艺学习。李雨虹说,多年后碰到那个时期同样在延安工作生活的邓力群,她还向邓力群打听自己在陕西公学的老师罗迈的情况。邓力群大笑,“你知道罗迈是谁?罗迈就是李维汉。”
刘雨虹没有念完鲁艺的课程,就被父亲叫去了西安,后又辗转去了四川。一心想要读书报国的刘雨虹考取了西昌技艺专科学校。这是一所农工专科学校,建在庐山上,是借用半山的庙宇作的校舍。学校的校长叫李书田,颇有名望,1997年诺贝尔奖得主朱棣文就是他的外孙。而那个时候,朱棣文的妈妈也在那所学校念书。不过念了两年,碰上珍珠港战争爆发,抗战局势日趋严峻,刘雨虹又不得不离开庐山,跑去重庆。在重庆,她先是念了四川大学,后来又去读了迁校至渝的金陵大学,再后来又跟着金陵大学回了南京。
直到1947年,刘雨虹才正式从南京金陵大学毕业,拿到了文凭。从1937年到1947年,整整十年,刘雨虹念书就念得传奇。她说,自己上过延安的学校,也上过民国国民政府办的大学,最后是从教会大学毕业,这个学生当得真不容易。
刘雨虹的先生是她在金陵大学念书时的同学,毕业后跟随先生去了联合国工作,之后便定居台湾。十年求学生涯,对刘雨虹来说,养成了她喜欢听讲的习惯。没有家庭之累的刘雨虹,很乐于做当时台湾各大高校的“旁听生”。刘雨虹记得第一次听闻南怀瑾大名是在1965年,而第一次见到南师则是要到1969年底,是由旅美国学大师叶曼介绍,旁听南师讲解佛学概论,从此成了终身追随南师的忠实一员。
刘雨虹金陵大学毕业后,念的都是杜威一路的西学,总感觉自己少了中华文化的熏陶。1969年底,叶曼在台湾讲《老子》,刘雨虹是听众。刘雨虹和叶曼相识很早,叶曼早年曾跟随南怀瑾学习禅学,总在刘雨虹之前提起南师如何如何。那年南怀瑾在台湾师范大学开了门讲座“佛学概论”,叶曼便推荐刘雨虹去当旁听生。
刘雨虹还清晰地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南师的情景。“那天听讲的人很多,一间教室做得满满的。有人喊了一声起立。原来讲演的人到了。回头向门口望去,但见进来的是一个瘦瘦矮矮的中年先生,他身穿中式长袍,脚步轻快,面带微笑。”刘雨虹说,两个钟头的课程上完,自己便认同这个人是足以当老师的。那时,刘雨虹已届中年,也是经过风浪的人了,忽然间对一门从不了解的学问产生好奇,可见南师讲座的引人入胜。
从办《人文世界》到当上“总编辑”
进入南门,刘雨虹还只是个学生,要说真的和南怀瑾结上“文字缘”,还要从办《人文世界》杂志说起。那是1971年2月的一天,南师找到了刘雨虹,提出想要办一本有关东西方文化的杂志,希望她能帮些忙。这对刘雨虹来说自然是义不容辞。
刘雨虹建议请皇冠杂志的老板平鑫涛帮忙,并打电话给琼瑶,请她转请平先生餐叙见面。当时琼瑶和平鑫涛还没有结婚,吃饭是在浙江馆子“聚丰园”。琼瑶是台师大陈致平教授的女儿,虽然是初次与南师会面,但有着上一辈的情谊,就喊南师为南伯伯了。她和平鑫涛极为热心,不仅应允帮忙,还再三地说,有其他任何需要,尽管说,不要客气。于是《人文世界》杂志最大的发行障碍就这样扫清了。琼瑶和平鑫涛为了《人文世界》也费了不少心,还不时提出建议,帮了很多忙。
1971年4月,《人文世界》创刊。从决定要出版《人文世界》开始,南师就集中力量在这件事情上,忙于写文章,而南师的文章,好比酒桌上的主菜,其他搭配的副菜,刘雨虹就要花费不少心思了。
从《人文世界》杂志开始,南师就把自己主要的文字编辑工作都交给了刘雨虹。之后南师的“十方书院”成立,刘雨虹几乎包揽下了南师几乎所有讲稿的整理、编辑、校对工作。从第一本南师的讲稿《金刚经说什么》开始,直到现在,刘雨虹继续着南师的文稿校对编辑工作。《<禅海蠡测>语译》、《话说中庸》、《孟子》系列、《南师所讲:呼吸法门精要》、《南怀瑾讲述:太极拳与静坐》等多部南师遗著得以面世。另外,刘雨虹也亲自撰写了《禅门内外——南怀瑾先生侧记》、《东拉西扯:说老人、说老师、说老话》,并编辑《云深不知处——南怀瑾先生辞世周年纪念》等书稿刊印付梓。
刘雨虹说自己最想把各个时期为南怀瑾著作撰写的出版说明集成一册出版,每篇聊聊几语的出版说明,细细读来,感受到的是刘雨虹传递的那种“使命大于生命”的文化情怀。而从南师的态度上也可以看出,他是以友道相待刘雨虹的。
不止一次,南怀瑾称刘雨虹为自己的“总编辑”。当然这个“总编辑”也有严厉的时候。《孟子与尽心篇》的出版就是刘雨虹向南师“发脾气”后的产物。1976年,南师应邀公开讲解《孟子》。《孟子》今存7篇,《尽心》是《孟子》的完结篇,被南师视为孟子整个学术思想的中心,是孟子“在讲完外用之道以后,讲传心的心法”,所以极为重视。《尽心》的讲稿跟随南师四处奔波,最后在太湖大学堂由刘雨虹整理完成。但南师在太湖大学堂为俗事所扰,总没有空订正。刘雨虹着急了,她了解《尽心》的重要。有一天“总编辑”找到南师,郑重其事地说,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南师,今天是她最后一次催促订正《尽心》,以后她再也不会提起这部书稿。南师自然清楚“总编辑”的顾虑和想法。终于,书稿在2011年春,由学生口诵整理稿,南师随时订正,历时两个月完成。那时,南师因眼力欠佳,已经无法亲笔修改了。这也是南师生前订正过的最后一部著作。至此,南师关于儒家学说《论语》、《孟子》、《大学》、《中庸》重要篇章的讲稿,都有南师亲自订正过的著作刊行于世。
从南怀瑾身上我们能收获什么
南怀瑾百年诞辰,很多活动需要刘雨虹出面张罗,比如邀请嘉宾,像乔舒亚·库珀·雷默,美国著名中国问题专家,基辛格咨询公司常务董事,2004年提出著名的“北京共识”。刘雨虹给他打电话,雷默二话不说,从排得满满的时间表中挤出半天,打“飞的”来上海参加纪念活动。刘雨虹笑言,这是南师的面子大。雷默曾受过南师指点,南师给他讲中国历史上苏秦的故事,告诉他要有苏秦对那个时代的感知力。“感知”和“思考”这对像禅宗公案式的启发,像一道闪电击中了雷默。
我们会被南怀瑾书中的那些禅宗式的语言击中吗?刘雨虹笑而不答。不过刘雨虹推荐普通读者可以读一些南师关于中国传统文化的书,像《论语别裁》。如果嫌厚的话,可以试试改读南师著述的《孔子和他的弟子们》,名字是刘雨虹新起的,原来叫做《孔学新语》。刘雨虹的出版说明写的很清楚,“因念及时下青年学子之阅读习惯尚简,并为初学之方便计,特检出此书再版,趁机将文句略加口语化,并将书名改为《孔子和他的弟子们》,期能为年轻一代,略开易入之门。”
现代人面对世俗生活,往往想寻个“静”字。刘雨虹特意推荐南师的一部《静坐修道与长生不老》。这部书讲的如何静坐的方法,对当下的职场人还是颇有用处的。刘雨虹说,静能生定,定能生慧,并不是要追求“长生不老”,而是能通过静坐,练就一个宠辱不乱,波澜不惊的定力,这也是一种人生极致的智慧境界。
刘雨虹说南师修养极高,当年《论语别裁》出版后,各种声音,沸反盈天。南师皆一笑而过。而面对他人指出的其著作中的各种错误,则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其实,南师以口语讲课的方式出版著作,并非完全没有差错,而且很大一部分的差错在于整理者和编辑者身上。但南师,一概都以自己的错误,承担下来。比如,当年南师的《历史的经验》出版后,作家陈四益撰文指出“晏子弄权”一节有误。南师在改正的同时,很快给陈四益写信表示感谢,态度极为诚挚。之后,南师又请刘雨虹代表其去北京当面感谢陈四益。
刘雨虹说,南师离开我们已经有6年了,他一生为文化传承而努力,80岁回归故土,落脚太湖之滨,言传身教直至95岁谢世。在刘雨虹身上,仿佛有着南师的身影,一个不知疲倦的老人,一个使命重于生命的长者。
责任编辑:杨一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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