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件转心瓶震动了艺术市场。6月7日晚，北京保利拍卖禹贡夜场所拍“清乾隆御制洋彩胭脂红地轧道雕瓷镂空「有凤来仪 百鸟朝凤」图双螭耳大转心瓶”以2.66亿元刷新中国陶瓷世界拍卖纪录。虽是凌晨一点的大半夜，但朋友圈立刻因此沸腾了起来。随着刷屏而来的，还有各种评论观点的相互交锋，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谈到拍卖就会聊到资本，谈到乾隆就有人议论他的品位，谈到18世纪的英国旧藏便绕不开圆明园的掠夺。然而，这些外部热点和标签，对于欣赏这件瓷瓶本身来说，或许并不重要。如果抛开2.66亿不谈，这是不是一件值得欣赏的瓷器？是不是一件拿在手中会让人大为赞叹的瓷器？我认为，绝对是。从体量上，这件63cm高的转心瓶是目前流通于市场中的最大的，也是已知存世同类器中第二大，仅次于故宫博物院收藏的天蓝釉开光大套瓶。从用彩上，它汇洋黄、果绿、矾红、金彩、松石绿釉、胭脂红料彩、蓝料彩于一身。从工艺上，它集轧道、雕瓷、镂空、转心等于一体,可以说充分彰显着匠人的巧思、皇室的威仪。“清乾隆御制洋彩胭脂红地轧道雕瓷镂空「有凤来仪 百鸟朝凤」图双螭耳大转心瓶”，光看这一长串名称中所包含的信息，便可对这件瓷瓶的制作之精心探究一二。不过，名称中使用“洋彩”的定性，我倒并不认同。我觉得，这应当属于一件重工粉彩之作。2010年这件转心瓶曾亮相首都博物馆《首届世界华人典藏大展》，当时品名中用的也是“粉彩”。
转心瓶，是清代创制的一种瓶式。它由上下内外的颈瓶、腹瓶、底瓶、内胆瓶四部分组成，每个部分别烧造，再套叠而成，因此每个部件的尺寸需要经过精心计算，一旦出现少许变形便会前功尽弃。参考《清宫内务府造办处活计档》中所记载的，乾隆十八年五月曾命景德镇‘烧造斗龙舟打筋斗人转旋瓶一件’，而唐英烧成送到，已是乾隆十九年十一月，前后跨度十八个月，就更可知道，要做一件转心瓶，有多费工时。
普通的转心瓶尚且已然是难度甚高，就更不用说这件题材罕见、内容丰富、形式又极富创新性的巅峰之作。看那瓷瓶的颈部，蝙蝠、悬罄代表着福庆连绵的美意；蕉叶纹内饰龟纹锦地，象征长寿。“锦上添花”的轧道（扒花）细如毫芒，这种乾隆时期创制的新型装饰技法，使得其上花卉图案，具有铜胎画珐琅的艺术效果。腹瓶外壁精雕着祥云和山林之景，在嶙峋的山石和葱茏的花木间，一只五彩凤凰飞于云端。轻轻转动瓶颈，可见内瓶绘有各式吉祥鸟禽，如寓意平安繁荣鹌鹑，象征富贵的锦鸡，代表夫妻琴瑟相合的鸳鸯。它们或驻足仰望，或翩翩飞腾，绘画笔意似得清宫画家之妙，仿佛穿行于外瓶的山峦云端间。和以往总是对称布局的转心瓶不同，这件转心瓶的外壁镂空是随着所绘景色而雕琢的。这样的非规则镂空，离不开精心设计，因为丝毫的雕琢偏差，或者烧造温度不当，都极易造成器物变形，若没有极高的技术水平与创新巧思，是万万达成不了的。想当年，如这样一件精工之作的成本约达60两之多（清《捐贡烧造破损清单》中曾列有丹凤来仪转瓶每件60两的记录），比起大多成本不足5两的捐贡瓷器足足贵了近12倍有余，足以体现它的珍贵，且必定是派重用。因此结合史料记载，大家推测这件转心瓶或是乾隆皇帝命唐英为庆崇庆皇太后60大寿定烧的，或是督陶官海福于乾隆三十年献上的元旦贡物。近年来，随着大家将乾隆与雍正的不断对比，乾隆审美品位俗气的标签不知怎么愈发“大众化”。我个人觉得，这多少有些刻板印象或是误解了。在制瓷上，乾隆确实喜爱奢华、不惜工本，也因此留下种种混搭风的瓷品。但我们必须要思考的是，他对极端精巧的喜爱是建立在王朝盛世的时代背景下，也与彼时国门新开西洋风来袭不无关系。但更重要的是，这是他在陶瓷上不断追求着新、奇、巧的实验，他的大开脑洞、他“新拟瓷样”、“新样瓷件”的要求，恰恰展示了这位帝王不断创新、求新的精神，于艺术而言，这不失为宝贵的开拓。
虽然，乾隆留下了大批以颜色多而重、做工复杂精细的瓷品，但若好好了解，便会发现他的审美趣味并不限于此，他对艺术的喜好更广泛、心态更开放，甚至可以说是多元化。正如动静皆宜并不矛盾，喜欢宋瓷的雅致与喜欢清三代的繁华并不矛盾，喜爱八大山人和喜欢毕加索的热烈并不矛盾，喜欢传统与喜欢当代也不矛盾。而如今，无非是那批有着强烈风格的乾隆瓷作最受到拍场的追捧而已。这，又是谁的审美呢？当1999年的伦敦佳士得33.15万英镑（折合430万人民币）的成交价，到20多年后今天2.66个亿的身价，有凤来仪转心瓶以近62倍的价格增值让人们再一次聚焦艺术品市场、聚焦中国陶瓷艺术。各位，这是载入历史的高光一刻，让掌声响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