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洲大药房第二支店旧址 资料图片
一位公司总经理的失踪，成了上海滩的大新闻。它和“一·二八”事件的爆发，同时登上了第二天上海所有报纸的头版。他是谁，是一个怎样的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如此牵动着所有上海人的心。
勤奋好学 经营有方
失踪者名叫项松茂，时年52岁，仪表堂堂，是上海最负盛名的五洲大药房总经理。14岁，在苏州学徒。因处处留心，勤奋好学，很快就熟悉了店里的业务，并对账务往来非常在行。3年学徒期满，店主提升他负责店里的账务。这段履历，为他日后投身医药业奠定了基础。
1900年，在上海中英药房担任经理的舅父，介绍项松茂进入中英药房担任会计。中英药房在上海医药界地位重要，负责药品及原料进出口及转销业务。在致力会计工作的同时，他对于药品经销流程有了进一步了解。
项松茂工作极其认真，又善于思考，时常有好的建议提出。不久之后，就得到经理赏识。中英药店到汉口创设分店，即任其为筹备人，并顺理成章出任经理。项松茂深知这是施展经营才干的重要机遇，他深入调查汉口医药市场，积极开拓业务，使汉口分店成为中英药房新的利润之源，自己也成为汉口医药业中的佼佼者、武汉三镇工商界的头面人物。31岁之际，项松茂受聘担任五洲大药房总经理。
五洲大药房，全称为“五洲大药房股份有限公司”，是一家知名的集药品、化妆品和保健食品生产与销售于一体的大型企业。项松茂担任总经理后，在五洲建立了现代意义上的企业管理制度：产权明晰、管理严格、制度完善。在董事会、总经理之下，有店务、厂务，还有店厂联席会议和技术会议，又按生产、营业、财务、管理4个系统设置层级部门。1928年，五洲拨出资金50万元另组银产公司附设于公司内，收支独立，自负盈亏。公司资本总额一再增长，职工由最初的30余人逐年递增至400余人。
项松茂把“勤俭”作为办企业的方针，先将店里的豪华陈设变卖，充为营业资金，又邀请和钱庄熟悉的朋友担任副经理，取得金融资本的支持。他的朋友形容其“事无巨细，必躬必亲，每至夜半始寝”。项松茂对自己和家人也秉持节俭之风，他的内衣总是补丁摞补丁，每餐饭只有一个荤菜。一条吃剩的鱼，他都会关照管家留着，下顿再吃。
开发新品 促进销售
项松茂的理想不仅是建立一流的医药贸易企业，更要创建中国自己的制药企业。他说：“贩售外货，实仰人鼻息，不过拾其余汤残羹。必须振兴实业，发展我国的民族制药工业，自制新药，与外货抗衡，始能达到堵塞漏卮，挽回利权的目的。”在到国外联系业务时，项松茂对于药厂考察格外仔细，还派在药房工作的弟弟到日本考察制药企业，派职员到日本的药厂实习。经过他和五洲同仁们的不懈努力，中国在西药上开始不再单纯依靠进口。五洲按照各国药典的不同规格，用中草药炼制酊剂软膏；自制牛痘疫苗、醚精、硫酸低铁、纳夫他林、柠檬酸等化学药用原料；仿制德国“蛇牌”外科手术器械和医院设备，成为我国外科手术器械制造的鼻祖。
五洲在项松茂的主持经营下，对药房原有经营模式、销售方式等进行了较大改进，推出一系列促进商品销售的有效措施。后他将药房迁至福州路和河南路口的闹市中心，加强店面形象展示和商品的宣传销售。同时，根据自己掌握的药品生产技术，在药房销售药品、化工原料、化妆品、医疗器械，增加药品生产这一新的经营项目，并对公司生产的各类产品进行包装装潢设计，提升产品的品牌形象。他特别注重商标名称和图样设计，聘请商业美术设计师对产品进行商标设计、包装装潢设计。五洲旗下的商标，如五洲牌爽身粉、人造自来血、地球牌百花牙粉、荷叶荷花牌肥皂、固本肥皂等，都深受国人喜爱。
爱国殉身重千古
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和五四运动期间，项松茂任总经理的五洲公司与中英、中法、华英、太和等药房联名在报纸上公开发表不进日货的声明。1930年，我国多地发生水灾，灾情严重，项松茂倡仪筹款救灾，并以五洲大药房一星期门市营业收入总额的10%作赈济之用。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后，全国人民同仇敌忾。项松茂加入了抗日救国会，成为该会会员之一，并在厂内编组义勇军一营，自任营长，聘请交通大学军事教官每日施以军事训练，积极备战。面对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的不抵抗政策，项松茂十分愤慨，在生生美术公司印刷的抗日月历上写下“煮豆燃萁，内争可耻”8个大字。9月23日，五洲大药房从总经理到全体职工捐献一天工资，援助东北抗日义勇军。
1932年“一·二八”淞沪抗战爆发，十九路军奋力抗击入侵日军，伤亡极大。项松茂接下生产军用药品的任务，亲自督促，日夜加班赶制药品，努力供应前线急需。当时，五洲大药房位于北四川路老靶子路口（今武进路）的第二支店，毗连战区。“一·二八”当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有日本军车经过这家店附近的街面，遭到我国爱国志士的狙击。第二天，一群日军和日本浪人不由分说地包围了药店，强行闯入搜查，发现不少义勇军的制服和抗日宣传品。他们以此为由，将11位留守的店员全部带走。
项松茂闻讯义愤填膺，不顾自身安危，要亲入虎穴营救。同事们都劝他别去，太危险了。他说：“11位同事危在旦夕，我不去营救，如何对全公司负责？我若贪生怕死，还算什么总经理？” 随即驱车去虹口探寻，但毫无结果。30日下午，项松茂再次前往日占区营救。
这位大实业家，就此在“一·二八”淞沪会战的战火之中失踪。家人和朋友四处打听，杳无音讯。数年后，他的家人才通过可靠渠道获知，项松茂与那11位店员于1月31日那天清晨被枪杀于日军军营，并被毁尸灭迹。
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慷慨从容。日本军官审问时，对着他咆哮怒吼：“你，还敢抵抗我们吗？谁若抵抗，我们就杀了谁！”他威武不屈，一字一顿地说道：“杀便杀！中国人，不爱中国爱什么！你们自己清楚地想一想，日本和中国同文同种，不好好想些睦邻友好的方法，倒以军队占领我国土，屠杀我民众。咳！我看你们日本会有什么好下场！”
遇难那一天是1932年1月31日，五洲厂、店全体员工为纪念这个殉难日，在店徽、厂徽上加刻“131”字样，并把试制出的牙膏也用“131”作为商标。这款“131”牌牙膏的包装非常简洁，包装盒正面“一三一牙膏”五个粗黑体字赫然醒目，没有任何装饰图案。背面是“一三一牙膏”英文翻译，侧面有一段牙膏的宣传文字。为永远记住项松茂先生和11名店员在1月31日的英勇献身，董事会一致决定用“131”这个特别日期作为新牙膏的商标名称，上市销售。这个商标含义深刻，不仅表达中国人对日寇侵略中国的愤怒，也表达出五洲全体职工团结一致反对日本军国主义暴行的决心。
4年后，一幢“远东第一”的10层楼高的药业大厦在原来五洲总店的地基上落成。人们在大堂中为项松茂举行公葬，设立了他的衣冠冢。一位友人带来挽文：“明哲保身，不抗日，不拒货，可以不死；不救人，不冒险，可以不死；对敌酋长跽乞怜，肯屈肯辱，可以不死。而项君竟以抗日，拒货，救人，冒险，不辱，不屈，死矣！”
后项家长子项绳武继承父业，他在整理遗物时发现父亲生前写的一副自勉联：“平居宜寡欲养身，临大节则达生委命；治家须量入为出，徇大义当芥视千金。”令人唏嘘。黄炎培专门作《项松茂先生传》，写下那悲壮的最后一幕：“敌盛怒问：若店曷为藏服械，若敢抗御，杀无赦。先生直立愤然答：死则死耳！中国人爱中国，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