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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述|林风眠在上海:纪念林风眠120周年诞辰


来源:政协联线 | 2020-11-25 1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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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曾多次赴南昌路59号上海科学会堂出席会议,会毕之后,总会在科学会堂西侧南昌路53号一幢小楼前停留片刻,张望二楼的窗户,因为这里曾经是中国现代新美术教育的奠基人之一、倡导“调和中西艺术”的艺术大师、晚年出任中国美术家协会上海分会主席的林风眠居住了二十五年的地方。2020年是林风眠先生120周年诞辰。
1919年,林风眠在上海报考华法协会,赴法勤工俭学,在黄浦江乘法国邮轮奥德雷纳蓬号(Andre le Bon)抵法后,在第戎美术学校、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求学,以优异的成绩毕业。1925年冬林风眠归国,就被时任国民政府大学院院长的蔡元培任命为国立北平艺术专门学校校长。1928年,蔡元培又邀他到杭州创办国立艺术院(后改名国立艺术专科学校)并出任院长。1951年林风眠辞去国立艺专校长一职,1952年起定居上海。

定居上海
林风眠原执掌的国立艺术院及后来改名的国立艺专,实行的是西洋美术教学体系,并倡导“调和中西艺术”,让师生尊重自然,进入生活,师法造化,并尊重个性,主张各种学派兼容并蓄,提倡艺术风格的多样化。在这样的教学氛围下,培育出富有创造性和具艺术个性的吴冠中、李可染、赵无极、席德进、董希文、苏天赐等一批在中国现代美术史上杰出的艺术家。


20世纪50年代初期,国立艺专更名为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后,美术教学和美术创作向苏联模式看齐,强调为政治服务和写实主义,对林风眠原来实行的尊重个性,主张各种学派兼容并蓄,提倡艺术风格的多样化,根本不能容纳。因此,当时不仅不让林风眠来继续执掌管理,甚至要批判林风眠的教学思想和艺术观。面对如此境遇,林风眠毅然辞职,携法国籍妻子爱丽丝·法当(Alice Vatiaur)和独生女儿林蒂娜,离开杭州玉泉道自己设计的二层小楼住宅,来到上海,租下南昌路53号一幢幽静小楼定居下来,图个清静,安心作画。

林风眠之所以来上海定居,是因为上海对他来说是一座亲近的城市。早年他从广州梅县乡间一个石匠家庭来上海,经过学习法文之后,在上海报考赴法国勤工俭 学,学成归国后也常来上海活动。他的留法同学、广东梅县同乡、同龄人、雕塑家、诗人、美术史论家李金发,在上海创刊《美育杂志》,曾邀请林风眠一起商讨。林风眠出任杭州国立艺术院院长后,为倡导“调和中西艺术”,促进新艺术发展,特将原设的中国画系、西洋画系合并成绘画系,并创立新艺术团体“艺术运动社”,该社在上海环龙路(今南昌路)法国学堂举办“艺术运动社第一届美术展览”,社会反响良好,得到舆论支持,著名的《良友》画报以专页做报道,由此增强了林风眠开展新艺术运动的信心。与此同时,国民政府教育部为于1929年在上海举办第一届全国美展,邀请林风眠为筹备委员之一,而常在上海开会。他又动员国立艺术院教授林文铮、吴大羽、蔡威廉等以探索创新之作参加第一届全国美展,使上海成为他们继续展示新艺术运动成果的地方。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上海第一任市长陈毅,曾与林风眠同时期在法国勤工俭学,又是书法家和诗人,尤感可以亲近。同时,留法同学吴大羽,老友刘海粟、关良等都定居上海,可以随时会面交流友情和商讨艺术。上海又是地处江南的国际大都市,中西文化交融的底蕴好,对林风眠而言这个城市是最宜居的地方。

林风眠定居上海后,当时的华东美术家协会和由华东美术家协会改组成的中国美术家协会上海分会对他十分关心,每月予以经济补助。笔者作为上海市美术家协会工作人员,曾多次带着上海市美术家协会补助他的钱款,送到南昌路53号林先生手中。此外与上海中国画院商定聘他为画师,每月发给他津贴八十元。林风眠为了感谢上海市美术家协会和上海中国画院,每年都要以精心之作捐赠给上海市美术家协会和上海中国画院,迄今上海市美术家协会和上海中国画院收藏有不少林风眠的绘画作品,都是当时林风眠捐赠的。
简朴及平民化
林风眠先生定居上海期间,日常生活相当简朴。他鲜少西装革履,外套常是一件普通的夹克衫,脚上常是一双黑色北京式平底布鞋。他走路轻盈,见了熟人总是笑脸相迎,平易近人,温文尔雅。
他与法国籍妻子和独生女儿在沪共居时,很尊重夫人的生活习惯,夫人在厨房里烹调的菜肴食品,往往带有法国风味,他从不计较,随意进食。其实,他喜欢的还是广东梅县家乡的菜肴食品,对清淡可口的上海菜肴亦喜爱,有时自己进厨房烧煮家乡菜品或上海菜肴,以调节饮食,一家人吃得快快乐乐。

1949年后,原居中国的许多外国侨民纷纷撤离归国。林风眠法籍妻子的不少外侨朋友亦相继离去,林风眠支持妻子的意愿,于1955年送别妻子和女儿赴巴西投奔亲戚。
妻子和女儿离开后,林风眠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孤独感。上海市美术家协会中共党组正副书记赖少其和沈柔坚常去拜访慰问他。
林先生与妻子和女儿分隔两国后,初期彼此书鸿往来多,后来在极“左”思潮的干扰下就很少通信了,直至1977年10月他被批准出国探亲,与亲人重聚。1979年应法国政府之邀,他在巴黎塞尔努西博物馆举办“林风眠画展”,并重返母校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访问,后返香港定居。作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上海分会第二届副主席和第三届主席及中国美术家协会顾问,林风眠也一直与国内保持密切的联系。
默记与写生
上海市美术家协会常组织林风眠先生参加美术家深入生活的活动,既是为了调剂他的生活,也是激发他对生活的新鲜感,从而产生新的灵感,促发新的绘画创作。而笔者以《上海美术通讯》记者身份,有时到他们深入生活的基地进行采访,有时随他们一起深入生活。
1958年春夏之交,由上海市美术家协会中共党组书记、版画家赖少其率队,林 风眠与版画家陈烟桥、邵克萍,油画家吴大羽、何振志,油画家兼中国画家关良等一行,赴上海东郊严桥乡同心农业合作社深入生活。他们带着蚊帐铺盖等生活用具居住在乡间。这是一个以生产蔬菜为主,多种经营,既有菜园,又有猪舍鸡鸭场,还有刺绣挑花等手工艺副业的农业社,富有大城市近郊乡村的特点,给画家们带来新鲜感。成员们除适当参加一些农业劳动外,还为村舍墙壁做壁画,并写生一些创作构思素材,亦辅导农民美术爱好者。何振志还写了题为《满月》的文章,谈深入生活的情景,刊于《上海美术通讯》。后来,林风眠创作的彩墨画《收获》、油画《农女》等,都是在严桥乡同心农业社深入生活的基础上创作的。

笔者当时在基地采访时看了他们的创作素材速写本,见林风眠先生的速写本与众不同,线条极为简单,人物形象只画了几个动态,而场景亦只是一个构图意想。
有一次,正逢东海带鱼汛期,美术家协会组织十多名画家,林风眠亦参加,笔者亦同行,到上海渔业公司深入生活,搭乘渔轮出海捕鱼。那天,几乎每艘渔轮都是大丰收。阳光下银光闪闪、活蹦乱跳的带鱼耀眼之极,面对这场景,林先生咧嘴激动地笑着。同样的,他的速写很简,只以几根线条勾勒带鱼交错纵横的动势,后来他创作的色粉画《带鱼丰收》和彩墨画《捕鱼》均很出彩。
林风眠先生的速写稿较为简单的原因是,他有一种默记形象的本领。他曾对笔者说:“历来高明的画家都有一种善于默记形象的本领。练就这种默记形象的本领, 其前提有二:一是观察生活形象必须细致入微,并牢记形象特征和细节;二是素描功底要打好,所谓‘简’出自‘繁’,就是这个道理。”笔者在林先生家里欣赏过他的素描稿,确实是素描功底极好,形准而深入细致。

惜纸如金
从艺术史角度来看,每位艺术家基于不同的生活环境熏陶的关系,各自形成了自己的创作习惯,林风眠亦然。
关于林风眠先生,笔者多次见过他作画的过程。林风眠无论作水墨画、彩墨画、 水粉画或油画、色粉画,从画面效果看,似乎信手拈来,随意性很强。其实,他作画的构思、构图形象和艺术表现过程非常严谨。他在正式作画之前,一般都按预先的构思,在画面上用铅笔做淡淡的经营位置的构图(包括形象的动势和彼此关系的定位),并用文字注明何处用何色彩等批注,然后才正式动笔,同时在作画过程中做某些调整。

林先生除油画外,他创作色彩浓艳的水粉画亦是在宣纸上作的。他在宣纸上作水粉画可谓“惜纸如金”。他利用水粉颜料具有不透明性的覆盖力的特点,有时作画不理想,就覆盖重新画过,或在反面重画,而不是轻易地把宣纸作废。因此,他在宣纸上画的画,有时看上去很厚,拿在手里感觉沉甸甸的。
林先生这种作画“惜纸如金”的特点,亦是他出身于劳动人民家庭,淳朴爱物的 一种体现。他曾对笔者说,童年时常见身为石匠的祖父,对石料十分爱惜,不随便作废一块石料,在他祖父勤劳灵巧的手里,每一块石料都能成为雕刻品。显然,祖父“惜石如金”的品性对林风眠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
有时,林风眠先生完成一幅满意的作品,会情不自禁地哼唱起他出任院长的中国第一所最高国立艺术学府——国立艺术院的校歌,从他哼唱这首校歌时眼中流露的神情里,可见出他对国立艺术院是何等一往情深!
从艺七十年
1988年,恰逢林风眠先生从艺七十年,由中国美术家协会上海分会牵头策划组织隆重的庆贺活动。上海美术馆举行“林风眠画展”,展出了林风眠创作的八十八幅绘画,全面展示其“调和中西艺术”自成一派的绘画艺术特色,无论水粉画、彩墨画、水墨画、油画,形象塑造适度夸张和变形,微妙于似与不似之间,作品注重抒发感情,物中有我,情景交融,且大都用方构图,富于个性,既有中国传统绘画的生动气韵,又有西洋现代绘画的形式美,有着很高的审美价值,对后人如何探索艺术创新有着深远的启迪意义。

1991年8月12日,林风眠在香港去世。2013年1月,林风眠墓地由香港迁移到上海青浦区人文纪念公园的枕霞园。其墓地由一块汉白玉墓碑和一块黑色花岗岩墓志铭构成,旁植翠竹花草,相邻安葬者为老友广东籍画家关良,还有林风眠学生席素华夫妇。
责任编辑:黎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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