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年刚开春，上海评弹团演出表已排得满满当当。豫园湖心亭茶楼、新场古镇、七宝古镇、1925书局，处处吴侬软语轻清柔缓、弦琶琮铮，绕出江南千里莺啼，听客心旷神怡。

《高博文说繁花》剧照。

忙！脚不沾地地忙！
一开春，上海评弹团演出表排得满满当当。整个3月挤不出一点空档。若看4月，演员已经不够用了。春分节气当天，上海评弹团工作群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满团找一名4月下旬能演出的女下手。
书场，在各种人流汇聚的场景延展。尤其周末，古镇茶馆、酒肆食集皆摆开“书场”。其间的演出内容也有新走向：受众对传统长篇的需求下降，更中意开篇、精华选段或简短唱段。七宝古镇的茶座里，《声声慢》唱腔一起：“青砖伴瓦漆、白马踏新泥，山花蕉叶暮色丛染红巾”——吴侬软语轻清柔缓、弦琶琮铮，绕出江南千里莺啼，听客心旷神怡。
这个春天似乎比预想来得更早一些。上海评弹团党支部书记、副团长赵倩倩说，评弹这门艺术本身就是开放的，它跟观众结合密切，对市场、环境的感知敏锐。“眼下正是曲艺拥抱新机遇的时候，我们要接好这个春天。”
唯美唯情唯心
几天前，上海评弹团刚结束在香港艺术节的系列演出。“风雅颂江南”共4场，开演之前票子就已售罄。团长高博文分享香港上海总会会长李德麟的微信留言：“真的客满，一票难求。中场休息，居然还有好友在等退票，证明艺术精品总有市场……”
高博文也细心观察着听众：“以往受众大都是从内地去香港的老听客，这次一半以上是香港本地居民且较年轻。年龄覆盖从9岁到90岁。”
内容的“流量密码”更需要悉心琢磨。赵倩倩搬出两部茅盾文学奖作品——金宇澄的《繁花》和孙甘露的《千里江山图》。去年11月，评弹《千里江山图》（上集）首演。演出单场票房超7万元，是近年来评弹原创剧目的最高纪录。《高博文说繁花》更在电视剧版本爆火前就已声名远扬。
“这两个大IP与评弹适配度高。《繁花》文本本身就似有人在耳边讲故事。《千里江山图》中有大量城市风貌细节、人物心理白描。两部作品人物多，能放大评弹‘跳进跳出’的曲艺手段。”赵倩倩说，丰富的细节也能与观众产生深度共鸣，适合评弹的叙事表达。

今年三月，上海评弹团在香港艺术节进行系列演出。

不同于戏曲严格按剧本走位，评弹剧本往往需要演员的二度创作，根据书场及听客不同，有针对性地修改细节，获得更好的现场互动。“几年前《高博文说繁花》在香港演出，演员特别突出与香港市民生活有关的细节。观众立马会意、互动气氛热烈。”
“戏曲艺术走通大众市场要唯美、唯情、唯心。”近日市政协举行的“大力推动文化事业和文化产业发展，提升城市文化软实力”重点课题调研中，有市政协委员建议：“传统剧目固然要保留，主题剧目也要发力，但剧目的呈现方式、叙事口吻、传播链式都要找到与年轻受众的契合点。年轻演员也要学会‘触网’，用好数字平台加大自我传播。”
“原来的套路已经不够用了”
豫园九曲桥畔湖心亭茶楼，暮色四合华灯初上。捧一盏茶，听着评弹娓娓道来；听客同演员，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的微表情。
市场风向让评弹团不能再自拘于专业书场，需求引发思考：受众不再是纯粹地欣赏评弹，而是寻求综合的体验感。评弹团也收到越来越多询问：能否请演员周末到水乡古镇、旅游景点来演出？
上海评弹团积极调整演出形态，增加豫园湖心亭茶楼“长篇评弹精粹”、新场古镇“红色流动茶馆”、七宝古镇“评弹雅韵茶座”、1925书局“评弹经典作品集萃”等沉浸式演出。“原来的套路已经不够用了。说噱弹唱演各种技巧要充分调动起来，就像脱口秀、说书、演唱、表演的结合，倒逼演员琢磨怎么把一本书说活，怎样满足各式观众。”
“评弹被称作文艺轻骑兵。”赵倩倩说，评弹对表演场地大小没什么刚性要求，舞台设备也只要最基本的话筒和音响。船小好掉头，上海评弹团愿意跳出传统思维，尝试结合更多新场域新资源，在不同调性的空间，推进文旅融合。
眼下，一些酒店餐饮、艺术培训机构也频频发出邀约。但适应新型演出样式的新作品颇为稀缺，亟需组织多方力量创作。调研现场，有市政协委员认为，文旅融合固然给评弹团带来巨大关注、机会及收益。但也要注重基本功及专业人才培养。毕竟传统长篇评弹的“真把式”不能丢。
评弹演员把演出称为“出码头”。上海社会科学院城市文化创新研究院执行院长包亚明研究员认为，这个说法本就有主动获客的意思。嫁接到市场语境，戏曲艺术讲究观众的“复购率”，不是图个新鲜：“评弹团能否创造出更多独特消费语境，加强自我造血功能，培养出更多极具标识度的台柱子也是关键获客手段。”
叠纸游戏以二次元IP学唱评弹
哔哩哔哩（B站）流传着高博文和歌手黄龄在央视合作的唱段《花好月圆》，很火，弹幕里飘过“此曲只应天上有”的高评。触网，让上海评弹团意识到评弹的味道和意境也同样能拿捏年轻人心弦。一次游戏公司主动寻求的合作，让赵倩倩对这种“拿捏”有了更具象认知。
“叠纸的一款游戏提出要用他们的二次元IP学唱评弹，请了团里几位女演员录了一首稍作改编的江南小调《无锡景》。游戏玩家沸腾了，制作的短视频一下子收获几万个比心。”
思路渐渐打开。年前，院团艺术家与阅文集团旗下起点中文网一起交流座谈，3个多小时各抒己见，讨论创作内容延展、版权合作的可能。比如截取网络文学作品片段，试着编点东西？
虽尚处于构想，但在一家95后演员占三分之二的年轻院团，一切皆有可能。如今每周五的线上品评谈弹抖音荟，青年演员会上线直播，唠唠评弹演员的日常。
“可以尝试用更科学的方法，比如调研一下网络文学和评弹受众的特征是否有重合。”包亚明认为，包括不同场景对应哪些受众，都要进行分析。
市政协常委、上海大学音乐学院院长王勇提出，要有意识地做好基础数据的统计，通过艺术管理学的研究方法，得出靶向的精准分析。“1930年梅兰芳访美，也曾有过演传统戏为主还是新戏为主的纠结。他们找了旅美艺术家担任巡演艺术顾问，预判海外受众喜好，及时调整演出内容。”
他认为，在大数据时代，调研可以更充分：“不管是借船出海，还是主动出击，市场究竟在哪里，观众兴趣点在哪里，甚至有意愿购票的观众数量，都要提前作出研判。”
进一步接驳市场，在包亚明看来，仍需找到更多样化的经营方法，“怎么将短期利好提炼成辐射行业惠及更多从业人员的模式”。调研中，赵倩倩也提及希望经营业务可以多样化，比如评弹表演的教育培训，同时打通经营范围等环节。
好雨知时节，一个评弹团走进春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