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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切怀念全永昕老师
安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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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政协联线 | 2023-02-03 14:19 字号
恩师全永昕老师不幸于2022年2月24日下午1点27分永远离开了我们,按照他的生前遗愿,没有举行官方的追悼会,于2月27日举行了一个小型告别会,本来我是很想去参加告别会的,但当时上海已经有了疫情,没有办法前往杭州,只好请全老师的女儿代买了一个花圈,悲伤与遗憾至今萦绕于胸。
祸不单行,今年的1月16日,全师母也在与病魔抗争23天后,不幸去世了。一年之内,全老师和师母相继离开了我们,实在是难以接受的痛苦和悲伤。
时间真快,全老师去世快一周年了,一直想着写一篇怀念他老人家的文章,表达深切的哀思和怀念之情。但几次打开电脑都没有写成功,因为全老师是那样一位在为学、为师、为人等几乎所有方面都十分完美的人,在跟随他求学的那些日子以及毕业后的长期交流中,从他那里感受到的、学到的实在太多太多,千言万语不知如何写起。
首先简要介绍一下全老师。全老师1925年生于宁波,1948年毕业于之江大学机械系并留校任教,随之江大学1951年并入浙江大学。曾历任浙江大学机械设计教研室主任、机械系主任、学校的教务长、出版社总编等职务,曾担任教育部机械设计教学指导委员会主任,是文革后恢复研究生教育时浙江大学早期的博士生导师,也是浙江大学公认的德高望重的先生之一。他长期从事机械设计教学和机械学领域的研究,并在摩擦学方向很有建树,是国内著名的机械设计和摩擦学领域的学者。在建立我国自己的机械工程教育体系和课程体系上有很大的贡献。他是国内《机械设计》教材最早的编译者之一,由他编译、编写出版的教材、专著、手册以及发表的论文等数量巨大,完全可以用著作等身来形容,是国内公认的机械工程领域的教育专家。博士答辩时与全老师合影

博士答辩时与全老师合影

打开尘封的记忆,往事历历。1992年,我决定报考全老师的博士生,报名之前去杭州拜见了全老师。他仔细听了我的情况后,不是马上说是否同意报考,而是设身处地的帮助我分析前面的学习、研究和工作经历,建议我认真思考做出最后决定。这种实事求是地为他人着想的精神给我以深刻的教益,也正是和他这次简短的交流使我下决心一定要读全老师的博士。
攻读博士学位期间,与全老师近距离接触,深切感受到他是一位人品高尚、特别具有学者风范、教育精神和人文精神的老师。从他那里我学到的绝不仅仅是如何读书和如何做学问,最重要的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个真正知识分子的认真、严谨、理性、谦和、真诚和积极的人生态度。全老师和师母来上海(2000春)

全老师和师母来上海(2000春)

全老师对待学生始终是和蔼可亲的,他与学生之间是一种真正的平等、充分的信任和尊重的关系。我读书的几年中,全老师从来没有批评过我,每次指导他都是以建设性的语言与我交流,总是不断鼓励我克服困难。有一件事最能说明全老师对学生的平等态度,记得当时有位博士生同学是浙大与全老师同一个教研室的在职教师,全老师每次与他交流时从不直呼其名,而是称其某某老师。
全老师指导学生是很认真的,他曾给我单独开了一门课,用的是一本原版外文教材,给了我一个时间表,要求我按时汇报学习的内容,最后让我写了一个课程报告,并对我的课程报告认真批改,写了很多的批改意见。全老师指导博士生的方法很独特,不是拘泥于具体的细节,而是在方法论的层面对学生进行引导。他有一个专门用于记录与学生讨论的笔记本,每次的讨论他都会详细的记录,要求我读的文献他都会亲自一一阅读。当我的研究出现困难时,他总是以建议的方式启发我思考、为我指点迷津,促使我在思考中找到解决问题的方向。全老师不仅在具体的研究中给我细致的指导,同时还指导我如何查资料、如何开展研究、如何整理撰写论文,他告诉我什么是科研、什么是创新、如何判断一个研究成果的价值以及如何在研究中发现新的研究方向。我写的每一篇论文他都认真批改数遍,我的博士学位论文更是改了又改。经他改过的论文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批注,细微到每一个标点符号。他的当面讲解更使我终身难忘,他语言很简练,很有逻辑,从论文题目的写法、摘要应该怎样写以及研究结论的意义和写作注意事项都有自己的独特观点,他的讲解是真正教给我一种思想和方法,是授人以渔,让我终生受益。去杭州看望全老师和师母(2006春)

去杭州看望全老师和师母(2006春)

我在上海工作28年来,始终与全老师、师母保持密切的联系。我多次去杭州看望恩师和师母,全老师和师母也几次来上海,有次还在我家里住了几天。每年的新年前我会寄张贺卡给他,他不仅会写封短信过来,也会将自己的新年篆刻作品、或是一幅书法作品寄给我。特别是后来有了微信,与全老师的交流就更加频繁了,有时晚上在家就会收到全老师打来的视频。同全老师、师母每次交流都感到有收获,每次见面或电话里听到他们的声音,就会觉得特别愉快和安慰,那是只有真正的亲情才能达到的一种感受。我毕业后的这些年,深切感受到全老师一直的帮助、指导和教育。
全老师的人生态度十分积极,和他在一起从来听不到一句牢骚,也从来不会说任何人一句不好的话,他对所有的同事和学生都怀有一份宽容、理解和爱护,他在学生和同事中享有很高的威望。他和学生在一起谈论最多的是学术、是如何鼓励我们努力奋斗,对此他本人也是身体力行的典范,九十多岁仍坚持读书、读前沿的文章。他热爱读书、热爱学生、热爱学术,对生活积极乐观。我在上海工作的这些年不断能收到老师寄来的文章,在浙大校报或其他刊物上看到有好的文章、特别是有写浙大历史的文章,他都会复印下来寄给我,并通过电话与我进行交流,告诉我很多鲜为人知的浙大历史。博士师兄弟和全老师、师母在浙大校园合影(2014冬)

博士师兄弟和全老师、师母在浙大校园合影(2014冬)

全老师在价值观上给了我很多的教育和引导。我博士快毕业时,全老师希望我留校工作,帮我写了推荐信,留校手续快要办妥时,我又想到上海工作,对此,全老师表示了理解和支持。记得2008年,市委统战部动员我去市里某个区担任行政职务,由此可能走向仕途之路,当时自己心里很犹豫,就打电话征求全老师的意见,他很明确地建议我不要去做行政,并认为我的性格更适合在大学里做教师,他的建议现在回头看是很正确的。我2003年开始指导博士研究生,记得带的其中一位博士毕业时,想请全老师作为论文评阅人,就把论文寄给他,他收到后看看觉得其中有些内容已经不太熟悉了,就打电话给我说自己无法评阅,就想办法转给相关熟悉的老师评阅,并一再说“要实事求是,实在是对不起”。2010年上海世博会,我请全老师和师母来上海看世博会,我陪同他们进入世博会场时,安检人员不允许把矿泉水带进去,全老师就说我们在外面等一会,他要把剩下的半瓶矿泉水喝掉,说把这个水扔掉可惜了。2015年,全老师90大寿,校方想给他举办一个官方的祝寿仪式,但被他婉言谢绝了,他说“一是觉得让学校举办这个活动会花费很多人力物力,感觉不妥,二是觉得学校里还有不少和自己同龄的老教师,如果给一部分人举办祝寿仪式而不给另一部分人举办,就会伤害那部分人的自尊心,自己会觉得心里不安”。最后只是同意由我们这些全老师带过的博士生请他和师母开了一个小型的座谈会,去楼外楼吃了顿饭,算是给他祝寿了。有一次,我给全老师写信,话语中有些消极,觉得时间太快,感觉自己老了。全老师在回信中说“时间是很快,但不要去想它,只管努力工作就好了”,并说“时间是很快,但具体到每一年,换个思路,还是会觉得时间并不那样快,一年里可以做很多事情”,并教导我不能说自己老了,告诫我“父母在,不言老”。我开始学习写古体诗时,常把写的初稿通过EMAIL发给全老师,他都会一一点评,尤其是把我有些消极的词句进行修改,经他修改的文字立刻就会“积极、阳光”了很多。全老师对我的言传身教还有很多,比如,他每次来信都会嘱咐我不要太拼命,要懂得“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全老师留给我的那些智慧、温暖、亲切的话语实在是太多太多,无法一一罗列……去杭州看望全老师和师母(2021年5月)

去杭州看望全老师和师母(2021年5月)

全老师不仅在机械工程领域具有深厚的学术造诣,在人文和艺术等方面也有相当的修养。他的书法雄劲洒脱,厚重中透出飘逸和灵秀,他从青年时代就研习书法,临摹古今大家,在楷书和行书上有深厚的造诣,并颇有自己的风格,直到九十多岁高龄仍然落笔苍劲,风骨不减当年。全老师的文学素养极高,他精通中国历史和古汉语,对诗词歌赋音乐美术均十分喜爱,他写出的文章不仅富于逻辑,而且语言精炼几乎到了极致。每次同他讨论文学方面的话题,都能感受到他的文化功力,纵横几千年,人文典故信手拈来,令人叹服。全老师曾经和我说过一段话对我影响很大,他说“中国的文化太博大精深了,无论谁、无论多聪明、多努力,终其一生,也只能对中国文化了解到很少的一部分”。全老师还有一个十分独特的爱好是篆刻,也是他从年轻时代就开始学习的,具有很高的水准,他曾给我刻了一个印章,一直珍藏。他是一位学工科的大学教授,但确实也是一位具有全面人文素养的学者,这在当今这个时代是十分少见的。由全老师身上所具有的人文精神与科学精神的融合,值得思考,什么才是真正的素质教育。全老师的书法作品

全老师的书法作品

全老师的篆刻作品

全老师的篆刻作品

全老师的书法作品

全老师的书法作品

我也在大学工作几十年了,在教书育人的过程中,会很自然地将全老师作为自己的榜样和楷模,但深感要达到他那样的境界是十分困难的。
在写这篇怀念全老师的文章时,不禁也会想想现在的大学,曾经的象牙塔,现在确实存在功利主义问题。像全老师这样的老一辈学者,从八十年代初开始,自然被人尊称为先生,而现在的高校还有几人可以被人称为先生?这其中的内在原因,值得深思。现在大学所面临的问题也许应该从文化和历史中寻找解决的思路。
全老师在他90岁时写了一本回忆录《往事散记》,这本书里不仅记录了他一生的经历和工作,也有很多他的价值观表达、照片、书法、篆刻,翻开这本回忆录,会让人感到什么才是纯粹的读书人、纯粹的学者、纯粹的教师。他说写这个回忆录只是想留给家里人看看,后来也给了他指导过的博士生每人一本,此刻就放在我的案头。能成为全老师的学生真是太荣幸了,全老师离开了我们,幸好,还有这本回忆录。
全老师和师母在时,每次去杭州、回浙大,总是会去看他们,请二老就近吃饭聊天。每次一走进全老师的家门,都会与全老师和师母拥抱,那种幸福是无法形容的,而现在这些都不再可能了,只有深深的回忆留在无尽的时空。
深切怀念全老师和师母,愿全老师和师母在另一个世界里安好!
责任编辑:杨一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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