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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历历史|徐国懋:1949年,难忘的“回归”之旅
徐国懋  
来源:政协联线 | 2019-03-21 08:56 字号
【编者按】
徐国懋(1906—1994),上海滩知名银行家。曾任金城银行总经理,并曾在中国银行、交通银行等任董事职务。历任上海市政协常委兼秘书长,民革上海市委副主委、民革中央常委、全国政协委员等。
1949年上海解放前后,徐囯懋在形势不明、人心不定的情形下,曾离沪赴香港暂居,后在中国共产党的诚意感召下,回到上海参加国家建设,为金融事业作出了贡献。此文成稿于20世纪80年代,真实记录了他离沪、回沪之间的心路历程。

1980年,民革上海市委举行纪念上海解放31周年座谈会,这是部分参会者的合影。赵祖康(前排左三)、武和轩(前排左四)、刘昌义(前排左二)、徐国懋(三排左三)。
上海解放前夕,我被迫由上海去香港,后来受周恩来总理感召,又由香港返沪。这段往事虽然已经过去了70年,但至今仍让我记忆犹新。
迷惘中离开上海
1949年年初,国民党军队在淮海战役遭到惨败,上海军政当局表面故作镇静,实际各自有“撤退”的打算,社会上动荡不安,人心惶惶。
当时,金城银行总经理周作民因在国民党当局发行金圆券期间遭到威胁,于1948年下半年去香港。随后不久,他从香港来函嘱咐我负责金城总处和沪行的工作。我在金城已工作了十多年,对该行有着深厚的感情,并对周作民有知遇之恩,不愿辜负他的期望,也不愿眼看金城沦落到无人负责的局面。因此,向周表明愿意,决定留守上海,负责金城工作。
这时,上海的气氛一天天紧张。我原来坚持不走,留下来负责金城工作的想法亦开始动摇。正在我犹豫不决时,挚友郑宝南(国民党政府驻联合国代表团总务处长)从遥远的美国纽约专程给我打来电话,催促我尽快离开上海。经朋友多次劝告、催促,我对金城银行的事作了安排,把行务的担子交给了沪行副经理殷纪常。他知道我的意思,也理解我的处境和难处,但他怕整个行务的担子压到他身上挑不起来,感到十分为难。我再三告诉他,我的离开,只是暂时的,待上海局势安定下来,马上就回来。最后,殷接受了我的嘱托,但希望我履行诺言,一定要回来。于是,1949年4月底,我乘坐泛美航空公司的飞机,离开上海,悄悄到了香港。
在香港接受新中国召唤
我突然独自出走香港,除殷纪常外,包括周作民在内,事先谁也不知道。到了香港后,我住在九龙塘司达福道姨妹家中。第二天早上,我到香港金城银行看望周作民。他见了我大吃一惊,以为上海的金城出了什么事情。我即原原本本地向他作了解释。周作民听了我的陈述后,理解我的处境,非但没有责怪我,反而宽慰我,并作了安排。
1949年七八月间,世界基督教青年会亚洲地区会议在曼谷召开。该会曾致函在香港的中华基督教青年会全国协会总干事梁小初,希望中国青年会能有代表参加。梁知道我和另一位董事洪士豪都在香港。一天,他来看我们,说:“大陆现在解放了,不可能派员参加,但这个会议中国不能不参加,我看还是由滞留在香港的几位董事代表中国参加为好。”所以,由我和梁小初、洪士豪组成代表团,参加了曼谷会议。
几天后,我们从曼谷回到香港。我原以为在香港可以过上几天太平日子,但是香港也不太平,不断有人打电话来找我。我从曼谷一回来,赵志垚就从台湾来香港找我,对我说,他这次来港,是奉了辞修(陈诚)先生之命,辞修先生希望我去台湾玩玩,换换环境。我对台湾没有兴趣,便托辞说,我在港有许多事要做,还要处理大陆的业务,抽不出身,暂没有时间赴台湾,对于辞修先生的好意,请赵先生代我致谢。
上海解放后,第一艘从上海到香港的轮船抵达香港,我听说这艘船上有两个我熟识的人。一个是刘念义,他这次来港是向其父刘鸿生介绍上海解放后的情况,并动员其父回上海,参加新中国的建设。我因惦记上海金城银行,便找到刘念义,向他了解解放后上海的有关情况。刘念义对新政府的工商政策颇有好感,赞不绝口地向我介绍解放后上海的许多新气象。另一个是英国人迈克(英国安利美洋行总经理),早在抗战之前我和他在汉口时,就有业务往来,后来在上海也有交往。他到了香港后,我去看他,一见面,他就直夸他见到的共产党军队纪律严明,作风优良。
没过多久,在上海的浦心雅(曾任交通银行协理)受黄炎培之托来香港,李仲楚(曾任交通银行经理)也来到香港,他们都来劝说钱新之、周作民等人回大陆,为解放后的新中国金融事业做些工作。浦心雅和李仲楚向我们介绍了解放后大陆的新变化及共产党的政策,并一再坚请周作民和我回去看看。
当时我虽萌发过回上海看看的想法,但顾虑也很多,特别是我的家眷都已从上海到了香港。到底回不回上海?确实引起我激烈的思想斗争。可是没过几个月,我却又产生了要回大陆的想法,但好友们纷纷劝我打消这个念头。
正在这时,章士钊、黄绍竑来到香港。他们是受周恩来总理委托,前来香港联系解放前由沪赴港的一些工商界知名人士,动员他们回大陆参加新中国的建设事业。章、黄在香港召开了几次小型座谈会,转达了周总理的期望,并阐明党的政策。我和刘鸿生、吴蕴初、荣尔仁、傅汝霖、陶桂林、戴立庵等都参加了。我觉得章、黄的讲话亲切感人,对我触动很大。这时,金城银行在香港召开董事会,认为在大陆各地的金城银行需要有人料理,周作民一再动员我先回内地主持金城的工作,并表示他以后有可能也要回去。而我始终记着自己离开上海时对殷纪常的承诺,现在既然上海平静了,我必须遵守信用,回到上海金城银行去。我的事业在国内,我应该返回上海把金城的工作挑起来。1949年秋,我乘坐英国“太古”号轮船,由香港至塘沽,转道天津,直上北京,回到了解放后的祖国。
见到了周恩来总理
一到塘沽,我第一次看到了五星红旗和中国人民解放军,也第一次和解放后的政府官员接触,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们果然纪律严明,和国民党军队大不一样。
一到北京,当天晚上,我就打电话给章士钊。他听说我回来了,很高兴,说马上打电话向周总理报告,并嘱我明天早上等他的回音。果然,第二天一早,章士钊就兴冲冲地给我来了电话,他说,总理听说我回来了,很高兴,要和我谈谈,并约定翌日晚上7时在怀仁堂见面。
那天早上,我正想出门,不料总理的秘书来电询问我,晚上和总理见面,要不要派车子来接。我说我有车子,不必麻烦了。他就告诉我,我的车子可以直接开进中南海,他会通知门卫。从这一件小事上,可以看出总理对人的体贴,处理事情细致入微,使我十分敬佩。
当天晚上,我驱车准时前往,顺利通过新华门,到了怀仁堂。总理的秘书迎了上来,把我引进一间小会客室。他沏上茶后,歉意地对我说:“总理正在和别人谈话,过几分钟即接见您,请稍等。”我环顾四周,这间小会客室陈设简单,整洁宁静。没待上几分钟,总理进来了,我连忙迎了上去。总理握着我的手说:“徐先生,你从香港回来了,这很好,我们欢迎你。章士钊先生把你的情况都告诉我了,我们新中国非常需要金融家。来,我们坐下来谈谈。”这次谈话,只有总理和我,外加他的秘书,共三个人。接着,总理问:“徐先生府上哪里?”我回答说:“江苏镇江。”总理说:“啊,镇江,镇江有个赵棣华你认识吗?”我回答说:“不但认识,还很熟悉,他是我的朋友。我们有三重关系,既同是镇江人,又是金陵大学的同学,还是金融界的同行,赵棣华任交通银行总经理,我任金城银行总经理。”总理说:“我和赵棣华也有一面之交。有一次同乘一艘长江轮,一起晤谈,还谈得十分投机呢!”
接着,总理换了一个话题,说:“你刚才说你是金陵大学毕业的,你们金陵的同学魏文翰、施奎龄,你认识吗?”我回答说:“认识,他们比我高几班,但我们都很熟悉。”总理说:“他们在天津南开的时候和我是同学,不但是同学,我们还是好朋友。我的这几个朋友和你也是朋友,那么,我们也是朋友了,哈哈!”总理爽朗的笑声感染了我,使本来一直拘谨的我,一下子如释重负,轻松起来。
早在重庆时,我就听说周总理善于做人的思想工作,善于结交朋友,从上面的一席话来看,确实是这样。后来,总理向我打听了在香港的几位银行界朋友的情况,问了吴鼎昌、钱新之、张公权、陈光甫、周作民、李铭等人在香港生活和事业的一些情况,我一一作了回答。当我谈到周作民时,总理说:“对于周作民先生的情况,我是知道很多的,以前我们在重庆有过交往。”
然后,总理还介绍了当时的形势,他说:“目前,国内正在进行土地改革,等土地改革结束后,国内经济就可以发展。这些银行界的先生们在金融方面有丰富的经验,我们欢迎他们回来,并且希望他们早日回来,共同参与国家建设,使人民的生活逐步地好起来。”总理还说:“当前,我们在搞新民主主义革命,这需要一个较长的时间。在这一段时间里,你们仍然可以发展自己的事业,民族工商业也还是要发展的,还是有前途的,你可以把这些情况写信给在香港的朋友,争取他们早日回来。”
临告别时,总理问我最近有些什么打算?我说:“我过几天就回上海去,仍旧办我的金城银行。”总理关心地说:“你回上海工作,这很好。回上海后,如果碰到什么难处,可以去找副市长潘汉年、许涤新(后为上海市委统战部副部长)。你回到上海,就可以去看看他们,我会通知他们的,他们会给你一些照顾,会帮助你解决一些困难。”总理和我谈了约一个小时,自始至终没有外人或其他事情来干扰。临走时,他还特地送我到怀仁堂门口,他站在台阶上,和我握手告别后,目送我上了汽车,直至我的汽车发动了,他还没有进屋,微笑着频频挥手和我告别。
随后,我将这次受总理接见的情况,详细地写信给在香港急待我音讯的周作民。不久,即收到他的来信,说我的北京之行,也使他十分感动。周恩来总理对周作民非常关心,之后一再叮嘱我写信请他回来。周作民在许多人的关心下,终于下定决心,于1950年秋由香港经天津、北京,返回上海。他到达北京时,国家副主席李济深等亲自到车站热烈欢迎,随后周恩来总理也亲切地接见了他,并特聘他为全国政协委员。
(稿件来源:民革上海市委)
责任编辑:张奂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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